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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道三十二之下

2020-09-26 20:38燕垒斋

作为大齐帝***队主力的四明王军团,地明王一部镇守三个军区,最为庞大,实力也最为雄厚,地部军中夜摩王佐一部的君子营更是其中翘楚,但论起战力,仍是公认火部军为冠。

火部军最重骑射,速度不比擅长闪击战的风明王逊色,冲击力更能与君子营颉颃。而且火部军上下最为好学,有一个强制读书的特别规程,因此火部军的中下级军官便是作为大帅的傅雁书说起来亦是大为赞许。此时这支骑兵虽众,出城时却如铁流滚滚,丝毫不乱。而那传令兵在下面传了令,已下马跑上城头。一上城头,便高声道:“王知古都尉在哪里?前来接令!”

听得这传令兵招呼王知古,那校尉不敢怠慢,上前道:“王将军适才战死,眼下由末将校尉袁丛茂负责。”

那传令兵见这袁丛茂不卑不亢,就算王知古已然战死,城头仍然不乱,却也暗暗称奇,行了一礼道:“火明王亲自领兵迎战,请袁将军暂时不要发射火炮。”

袁丛茂吓了一跳,问道:“火明王亲自出击?”

“是,请袁将军随时候命。”

火炮无眼,特别是晚间根本看不清,敌我两军交缠在一处时更是分不开,若是发炮的话,势必会玉石俱焚。但候命的意思,也是要看情况而定,可能仍要动用到火炮。袁丛茂道:“遵命。”

火明王杀了禁军大帅庞松年,夺取了禁军各部指挥权,袁丛茂这等禁军中的中下层军官其实也颇为想法。但看到王离以明王之尊,亲自冲锋陷阵,他又不由得由衷地敬服。

虽然暂时不能开炮,但袁丛茂仍是命令城头士卒严阵以待,抓紧时间清理炮膛,随时候命。巨炮被轰毁了,但还剩下了十余门小炮,仍是一支不小的战力。因为久不经战事,现在的士卒大多已没见过战争,王知古一炮殒命,已经让他们大为震惊,如果不是袁丛茂严厉压制,说不定此时城头戍兵已然逃得一干二净了。袁丛茂也知道现在必须让他们有事做,再就是稳定军心,因此下令所有人都开始清理。就算不清理炮膛,也去擦拭炮座,倒是将十余门小炮擦得极是一尘不染。

城下,那支铁骑洪流如尖刀般直刺前方。随时天色渐暗,可从那里传来的呼喝声却是越来越响,当中还夹杂着密密麻麻的火枪声。火枪是帝***的独得之密,几乎所有人认为,帝***拥有火枪与火炮两大利器,堪称战无不胜,然而听着这声音,袁丛茂便知绝非都是火部军在发射,更多的是对方。而从敌人的火炮威力来看,他们的火枪威力定然也在火部军之上。

冲击力最强的火部军,这回对上了一块最难啃的骨头了。

袁丛茂心里已是越来越凉。虽然他也为火明王亲自领兵突击的豪勇而赞叹,但并不赞同火明王这种贸然出击的做法。现在最好的办法,便是坚守城池。倚仗坚城固守,待天亮后看清敌人的虚实再做定夺,如此方为上策。袁丛茂也实在想不通身经百战的火明王王离为何会变得如此冒失。

岂止袁丛茂,此时随在王离身边的中军副将秦纪亭也有点想不通。

秦纪亭很早就追随在王离身边了。当初王离所统的是一支名谓冲锋弓队的骑兵,这支骑兵乃是以骑射见长。待火枪出现后,骑射的地位一落千丈,随了步军尚保留弓队,骑射几乎已被取消。因为骑射练习之难,实难于登天,而骑射纵然练到了绝顶,威力也仍远比不上火枪。当初王离自己自诩枪弓马三绝,乃是天下无双,却被骑枪一阵击落,显些就此战死,因此后来他特别注意火枪,将冲锋弓队改建成了骑枪队。

正因为拥有这支来去如风、出手如电、发枪如雷的骑枪队,王离一直极为自诩,觉得凭此一千精兵,足以横行天下而无人能敌。然而此时出击,却并非是王离的自诩,直接的原因,正是爱子遇刺。

就在不久前,一个原本以为人畜无害的送菜老黄门,突然从鱼腹中拔出了短剑,刺入了王若愚心口。那一刻王离几乎要觉得这剑刺入的是自己心口。

老黄门出手太过突然,也太快了,便是王离都来不及反应。但他回过神来,那老黄门已然又要向他刺来。只是这老黄门的身手岂能与王离相比,被王离一把拧断了手腕,唤过侍卫将他拿下,再看儿子,却已然没了气息。鱼腹中取出的这把短剑极其锋利,一下刺破了王若愚心脏,王若愚只怕连痛苦都没觉察到就死去了。

这个儿子,不仅仅是自己的子嗣,更是自己所倚赖的谋主。王离那一刻几乎要晕过去。正当他下令就在明心院将那老黄门细细拷问,非要问出幕后指使人到底是谁,却传来消息,城中乱起,北门外有一支奇兵突至。

这支兵马,一定与刺杀自己儿子之人有关!

尽管完全没有证据,王离却马上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如果不是有联系,绝不会如此之巧,所以肯定就是他们乘着刺杀王若愚成功,便来攻城了。

王离是个直性子,更加上爱子遇刺,方寸大乱,这个念头一起来,便是谁都拦不住。他身为火明王,在火明军有说一不二之权。当初除了王若愚能劝住他,也只有秦纪亭的话能让他听听,但此时连秦纪停也劝不住他了,火部军骑枪队立刻在火明王亲自带领下出城迎击。

王离的这个举措,实犯兵法之大忌。然而正是犯了大忌,却也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

最感到意外的,还是这支率队攻城的军队了。

这支军队的带队军官名叫丁尼生,乃是葵花王朝现役中校,隶属葵花王军北路先锋甘伯雷少将麾下。甘伯雷这一路破城拔寨,连战连捷,丁尼生乃是前锋中的前锋,所部更加精锐,向有“飞翔之钢”的称号。“飞翔”是说行军之速,“钢”则是极言战力之强。不过就算战力再强,临行之前,总帅泰希礼就关照过,此战是为了给中原帝国造成一个两面受敌的印象,因此首要任务不是求胜,何况实力相去悬殊,想一举击破中原帝国的帝都,单凭丁尼生这么一支偏师是绝对不可能的。丁尼生的任务,就是制造混乱,使得中原军队方寸大乱,从而使得仍在昌都与葵花王军对峙交战的帝***失去士气。

这不是件容易完成的任务,因此丁尼生已经在脑海中勾勒过无数遍的战术计划了。虽然他麾下是一支仅有三百余人的偏师,但拥有葵花王朝最为先进的自走火炮与连发火枪。

到了帝都城外,发起佯攻,借助自走火炮的威力,将城墙轰塌一块,就一定会给城里造成极大的恐慌,觉得这座貌似坚不可摧的城池马上就要崩溃。而大本营失守的消息传到昌都,那些一直坚守的帝***就算还不溃逃,士气也必定会一落千丈,此时泰希礼元帅的主力军就趁势发动总攻。只消拔掉昌都这根最大的钉子,那么到帝都就成了一道完全不设防的坦途。待久违的南路军也北上来到帝都城下,这座极东最伟大的城市便成为囊中之物了,而自己,丁尼生中校,很可能因此大功而跳过一级,直升少将。

这便是丁尼生的计划,也一直如此执行。他亦知道帝都之中有三圣皇很早就安排下的暗柱,一定会竭力帮助自己成功的,但也没想到居然会顺利成这样,一直到了帝都北门外,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虽然城上也有火炮,当奇袭队发起的炮攻迎来了帝***的火炮还击,丁尼生反倒更加踏实。

虽然已经远远超越了这一路东来所经过的各个国度,甚至比最难啃的楚都城还要强大得多,但帝国的火炮不论从射速、射程还是威力而言,都普遍较自走火炮要逊色一筹。所以当城头那门巨炮被击破后,就成了一个互相对轰,可只有城头才遭到实质伤害的情况。只不过就在丁尼生觉得胜券在握的时候,帝都北门突然打开了。

当北门打开时,丁尼生不由一怔。在他想来,守卫帝国的首都军队,肯定较寻常更加持重,所以一定会坚守不出。而自己只以炮攻,更能让对方摸不清虚实。只是他也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一支骑兵冲出城来,直扑向自己的阵地。

这支骑兵人不算很多,但也有千余人,较丁尼生的奇袭队多了好几倍。虽然丁尼生并不害怕接战,也相信自己这支“飞翔之钢”精锐得足以挡住这样的挑战,可是他却害怕被敌人发现了自己的虚实。

奇袭队毕竟只有三百余人。打掉这千余人的骑兵事小,可一旦帝***知道自己仅仅是这么些人,索性全体出击。当有万人以上的敌军冲来时,奇袭队就算有再强的火器,亦是抵挡不住了。

立刻布阵!

丁尼生马上下达了这个命令。亏得他本来就没有动过推进的心思,全军一直守在自走火炮队后,因此虽然城中冲出来的骑军如此迅捷,他仍然有余裕得以布下阵势。

这个阵势,便是五十个炮兵在兵,二百八十个枪兵由低到高列成四列,然后依次叠击。

这本是当初单发火枪时代所设的阵形,第一波发枪的士卒退后一步,在后方清理枪筒,然后第二波士卒上前发枪。如此依次进退,使得火枪能够源源不断地发射。只不过现在是连射火枪,每次能够发射四枪才需要装填子药,也就是说威力较过去增强了四倍。而奇袭队这支“飞翔之钢”列是身经百战,一路上在甘伯雷将军麾下无往不利,战无不胜,更是士气冲霄。

“轰”一声。

第一波士兵发枪了。随着枪声,足足有十余匹战马惨嘶着摔倒在地,将上面的骑者也摔得飞了出去。

然而丁尼生既没有估计到火部军骑枪队的精锐,也没有料到王离拼命一搏的决心。

儿子不在了,现在的自己已然面临了绝境。王离很清楚自己所在乃是在战场之上,而不是在朝堂之中。因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了禁军,并且将庞松年也杀了,自己在旁人眼中已经不折不扣是个权臣了。而且陛下之死,一直没有一个定论,肯定有很多人已经将自己看成是谋害了陛下的大逆之人。再加上这支突然趁夜前来攻打雾云城的军队,王离知道自己已然被板上钉钉地看成是误国奸臣,一旦事态平息,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自己——除非真个篡位了。

王离虽然有些跋扈,但篡位这等事他从来没想过。因为一旦篡位,他也知道自己势必成为所有人的公敌。

如此,能洗清自己冤屈的,唯有拼死一战这唯一之途了。

王离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就再不肯回头。他亦知道,如果儿子还在,一定会策划出一个万全之策。可是出谋划策本来就非他之长,他所长的就是在战阵上厮杀,那么就以拼死一搏,将这支胆敢来攻打帝都的敌军打得落花流水,如此火部军心怀不轨,想要谋篡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念头,骑枪队虽然遭到了第一波重创,但根本没有放慢脚步,仍在疾冲。丁尼生的部队驻扎在离城数百步的林中,骑枪队要攻到他们近前,实是眨眼间之事。只是骑枪队才冲出了四五步,第二波、第三波攻击就又来了。

骑枪队用的也是火枪。然而这火枪需要点燃引线,每次也只能发射一颗子药。平时所练习的,便是借这一枪之威冲入敌阵,随后将火枪当长枪用,在敌阵中冲突厮杀。以火部军的精锐,骑枪队个个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这等攻势下,就算真是块钢,也会被砸扁了。只是骑枪队也万万想不到这么快就又来了第二波、第三波和第四波的攻击。

火枪中发射出的子药直如暴雨,打得骑枪队的战马惨嘶连连。可就算如此,骑枪队仍在冲锋。第一批的百余骑冲到百余步外已剩不到十骑,第二批的百余骑便已跟上。几乎是踩着前方战死者的身体在冲锋,这情景看得在队中督战的丁尼生亦是心悸不已。

绝不能让敌人冲入阵来!

丁尼生抹了抹额头不知何时淌下的冷汗。现在这等情形,他以前只在楚都城下见识过一次。但那一次身后还有泰希礼元帅的大军,现在自己身后再没有人了。一旦被帝***冲进来,火枪发挥不出威力,自己这三百多人一定会被斩得个个七零八落。其实对生死,丁尼生看得甚淡,就算自己战死,他也早有准备,可误了泰希礼元帅之计,万一昌都城一直无法攻破,那么三圣皇定下的这一套全局计划也就到此为止了。

丁尼生沉重地喘息了一声,说道:“火炮队,发!”

本来火枪前队第一波攻势过后,马上转到身后,后队马上上前发射,但丁尼生这命令发出,前后两队火枪队都齐齐退后两步。如此一来,无形中又与骑枪队拉开了两三步的距离,而一排黑黝黝的炮口对准了前方。

火炮利于攻城,但也并不是说不能平城交战了。此时这些自走火炮都已经将炮口压低,几乎呈水平状,对准了正疾驰而来的骑枪队。

“轰!”

十余门自走火炮齐齐发射,炮口几乎同时喷出长长的火舌。也就在火舌喷出的一瞬,冲在最前的一排骑枪队发出了一阵惨嚎,被炮火打得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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